镇妖司前院中并没有看见有谁的存在,只是被雪覆了一层又一层,许多脚印似乎在不久前匆忙的走过,而后又遮掩在了雪下。
一旁的那一处曾经被勾芺悉心照理的花草丛亦是有些无人问津的意思。
秋水看着那一处,有些沉重,她并不知道当初勾芺从秋水回来后便没有再管过那些东西,下意识的便将这件事情归属于勾芺的不测上面。
越过前院向后而去,司衙后院倒没有前院那般冷清的氛围,有几人围着走廊上烤着火,还有一些人拿着一些文书穿梭在院中。
秋水的蓦然出现显然有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那些人们大多错愕的停下了原本在做的事情,看向撑伞站在雪中的秋水。
“勾芺在哪里?”
秋水没有在意他们对于自己的出现抱持着怎样的心理,只是握着伞骨看着一众人,平静的问道。
“这位姑娘,这里是镇妖司。”有人看着秋水,不无警示的说着。
而后秋水手中的伞便带着一些积雪,穿过那人的肩头钉在了一旁梁柱上。
“我当然知道这里是镇妖司。”秋水平静的看了那人一眼,无视了他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表情,说道,“不然我为什么要来问你们?”
后院有些沉寂,显然被秋水那一手给镇住了。
若是过往的镇妖司,自然无人能够在镇妖司中做出这样的事情,且不论司主与勾芺,便是叔原与镇妖三他们便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但是镇妖司已经没落,这是无可争议的事情。
现而今司中这些人,除了当初仅剩的几个待了很多年的文职老人,便是女帝从其他地方抽调而来的一些文官,对于秋水而言,自然毫无威胁。
过了许久,那个往年帮勾芺打理花草的值守之人才犹豫着向前一步,说道:“姑娘找我家仲司大人为何?”
秋水看了他一眼,当初虽然未曾在镇妖司露过面,但是并不代表着附身在勾芺身上便一概不知,是以对于他还是有些印象。
“没什么事,只是许久未见了,想要见见他。”
听着秋水似是平淡的语调,那人却是有些沉默。
京都都在隐隐猜测着镇妖司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在这种情况下,一个突然闯入镇妖司的人说没有其他事,自然不会是只是想见见勾芺这般简单。
一众人停留在院中或是走廊上沉默着,不敢有什么过激的动作,只有那个一开始便被钉在梁柱上的人还在哀嚎着。
犹豫了少许,那人看着秋水说道:“仲司大人目前并不在司中。”
“他在哪里?”
“我等并不知情。”
秋水深深的看着他,说道:“相比于勾芺,我的性情的确要好一些,但是也不见得有多好。”
那人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钉在梁柱上的人,沉默少许,说道:“数日前,仲司大人清晨出了镇妖司去喝酒,而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我们也只知道这些。”
“我听说京都发生了一些事情。”秋水看着他缓缓说道。
“是的,但是那件事情,陛下那边似是有意疏远着镇妖司,究竟是何事,京兆尹那边知道,而我镇妖司却是不知。”那人神情有些苦涩的说道。
先前在京都发现的那件事情,按理而言,镇妖司的确不应该不知情,但是女帝似乎有意在削弱着镇妖司在人间一些事情上的存在感,便是真的一点都没有透露给他们,如今的镇妖司亦是没有能力去向女帝要一个答案。
秋水皱了皱眉头,对于这一点她却是没有想到,她是以着过往镇妖司在京都的地位来判断,却没有想过在镇妖司势弱的情况下,当今女帝会继续将镇妖司从过往的那些威势中剥离而出。
但是至少也说明了一件事。
勾芺真的出了一些事情。
否则女帝何来的胆量敢于疏离镇妖司?
在知道镇妖司这里得不到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后,秋水自然没有再留下来的打算,转身便要离开。
只是走到前院,又想起一些事情,重新走回去,镇妖司那些人正在处理那个被钉在梁柱上的人,只是那柄伞死死的钉在柱子中,一众人竟是拔不出来。
秋水去而复返,众人都是讪讪的停了下来,秋水看了他们一眼,伸手一招,那柄伞再度回到手中。
在雪中将上面染的血擦拭干净,秋水才看着众人说道:“对了,还要请诸位留在司中一段时间。”
众人没有说话,秋水以伞骨为剑,在院中出口雪中划了一横。
剑意弥散而出,吹乱风雪。
勾芺用刀,会巫鬼之术,也会用剑,在人间看来无疑是极为惊人的事情。
但是勾芺会的,她秋水自然也会。
而且当初勾芺的剑法,亦是她所教授的。
“跨过去会有什么后果,我也不清楚,但你们可以试一试。”秋水平静的说道。
而后秋水重新撑开了伞,走出来司衙。
先前她遗漏的便是这件事。
倘若镇妖司那些人将她的消息传出去,在如今的京都,虽然没有过往镇妖司那些人的威胁,但是面对人间大军,亦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走出司衙,将那几个晕倒的人弄进司中,秋水便撑着伞离开了这里。
既然镇妖司这边得不到什么消息,那自然只能去迎风楼找女帝了。
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当初京都镇妖司一众人都还在的时候,秋水都能够潜入京都之中,现而今而言,自然并不值得头疼。
秋水只是在想着半日之前,在丛冉酒家中所听见的那些议论。
女帝一剑扎穿了那颗心脏。
以秋水所知道的那些事情,譬如勾芺在京都与女帝的合作,助她登上帝位,又帮她稳固着她的位置,无论如何,都不会想过女帝会对勾芺下手。
但是终究她所知道的那些事情,只是可以表露于外的东西。
还有很多事情,是她所不会知道的,比如女帝在勾芺那些人眼中,类似于棋子,比如勾芺觉得女帝应该生个儿子。
女帝当初找了南风闲,究竟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除了女帝,已经无人知晓。
但从隐而不露的恨意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秋水沿着长街风雪走过,途经某条巷子,里面依旧有着一些禁军在戒备着某些事情。
秋水虽然猜测可能与勾芺有关,但是终究碍于这是摆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的东西,按捺住了过去一探究竟的想法。
她可以肆无忌惮的闯进镇妖司,但是并不能光天化日之下闯进那条巷子。
沉默着走了过去,偶尔有行人路过,亦是在讨论着某些事情。
比如当初女帝将兵符交给右相,而后大军入京企图杀死勾芺的事情。而后从这里联想到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的勾芺,他们觉得应该是女帝右相他们联手,将勾芺杀死了。
秋水听见这些东西,不由得愣了一愣。
她从未想过勾芺在京都会面对着这种事情,她的印象只存在于当初在京都的短短几日。
是以没有想过在勾芺重新回到京都,发生了一系列变动之后,竟是要与京都所有人都互相装作不知道一些事情来生存。
假装的确是一件极妙的事情。
在没有说穿之前,所有人都可以安然无恙的生存。
我就算知道你昨天还想杀了我,但是今日依旧可以共处一地商议着如何应对槐安之事。
这便是当初勾芺在京都的情况。
秋水看着与她擦肩而去的那几人,想着,那么究竟是谁戳穿了那些假装,才会让女帝一剑扎穿了勾芺的心脏?
转头看向皇宫那边那处高楼。
鬼术·越行的确是人间当之无愧的第一行走法门。
秋水这般想着,而后消失在风雪中。
迎风楼。
女帝坐在楼中沉默的喝着茶。
勾芺的离开或是死亡,对京都而言,终究是一件严峻的事情。
尽管那颗心脏的确是她扎穿死去的。
想着往后的一些事情与镇鬼司依旧未知的威胁,女帝喝尽了杯中的茶。
风雪似乎变了一些,女帝感受着楼中吹来的那些寒风,就像什么?
女帝想起了那日勾芺突然出现在迎风楼时的场景——那是在左丞尚且活着的时候,那时大雾掩过了一切痕迹。
女帝这般想着,却又摇了摇头,勾芺依旧没有消息,但是当初她刺出那一剑,便是为了让他永远没有消息。
勾芺将妖主妖心交给她的时候,说过如果妖心毁去,那么妖主便会死。
那颗心脏的确是勾芺的。
那么勾芺便已经死了,又如何再来迎风楼?
尽管女帝心底依旧有些怀念勾芺尚在的时候——虽然有些事情会受制于他,但是依旧不可否认那种安心的感觉。
这般想着,女帝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杯子,没有再在意楼中风雪的变化,伸手去拿一旁火炉上的茶壶,打算再饮一杯野花茶。
然后一只手出现在视线里,握住了她提着茶壶的手腕。
女帝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而后抬头看去。
一个负剑的橘色衣裙的女子便站在身前,握住她的那只手腕,平静的看着她。
原来风雪的变动并不是因为过于忧心而来的幻觉。
女帝苦笑一声,松开了茶壶。
微褐色的茶水倾洒一地,狼藉的淌向积着一层雪的楼阁边缘。